严裕棠(1880~1958年)
严裕棠,号光藻。原籍江苏吴县,沪西严家宅人。19岁进英商老公茂洋行当学徒,继任洋行主皮文斯私人助理,后进公兴铁厂当跑街、副经理。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在杨树浦太和街与人合办小作坊,取名大隆铁工厂,从事纺织机器修理。光绪三十二年独营大隆,并承制上海英商等自来水厂水管闸门凡而,仿制农业机械。民国元年~3年(1912~1914年)改以修配纺织机件为主,代制美商恒丰洋行纺织机、面粉机的传动装置,迁厂于平凉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大隆机修业务兴旺。继建厂房于大连湾路,由子庆祥任厂长。工人300多人,资本为开办时的20倍。民国13年在光复西路购地60余亩(大隆机器厂现址),建造厂房,业务也由纺织机件修配向机器制造方向发展。民国15年迁入新厂时,有工作母机200余台,职工1300人。民国14年春,合伙租办苏州苏纶纱厂,建立光裕公司,总管大隆、苏纶2厂,实施棉铁联营。民国19年又在苏州建苏纶第二厂和织布厂,同时向国外订购全套发电设备,自办发电厂。翌年其六子庆龄自德国学成回国,主持大隆业务,并聘请外国专家治厂,生产成套棉纺机。民国23年,收购上海隆茂纱厂,改名仁德纱厂,并投资常州民丰纱厂、戚墅堰通成毛纺厂和郑州豫丰纱厂,成为上海、苏南著名实业家。民国26年上海沦陷后,大隆厂被侵华日军占用,改名大陆铁厂。民国27年,严庆龄以大隆库存器材在租界开设泰利机器厂,并投资常熟开设小型纱厂。民国36年赎回由国民党政府接收的大陆铁厂,复名大隆。同时合伙开办苏州纱厂、香港怡生纱厂。民国38年大隆、泰利等厂部分机器由其子严庆龄、媳吴舜文运台湾,开设裕隆铁工厂,以及台元纺织厂,逐渐形成拥有汽车、纺织、机器、金融等业的裕隆集团,为台湾十大财团之一。
严裕棠热心地方公益。先后兴建小学3所,免费吸收同姓及职工子弟入学,资助静安小学和同德医学专门学校。举办上海正养中学清寒助学金和圣约翰大学教师补助金,捐款修复上海中国科学社明复图书馆。民国12年捐赈湖北水灾。民国18年建苏州甘棠桥,被当地命名为“裕棠桥”,还资助彭浦董家桥、吴淞江造币厂桥等筹建。
民国37年,严裕棠迁居香港,嗣后侨居巴西。1958年9月在台湾定居,10月18日病逝于台北。
不想事隔三年,严裕棠又遭到第二次绑架。1932年5月4日,严裕棠乘车在上班途中再次被绑架。被绑半个多月后,绑匪方勒索“50万元”。后在严家友人张子廉的帮助下,警方查到绑匪藏身之处。在警方秘密拘捕中,严裕棠趁乱逃脱,再一次死里逃生。
严裕棠一再成为绑匪目标,只因他的名气实在太大。当时严裕棠除拥有华商最大的机器工厂——大隆铁工厂主外,还购进苏州苏纶纱厂,另在上海的黄金地段拥有大量地产,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华商巨富。
独树一帜地借船出海
严裕棠,号光藻,原籍安徽,1880年出生于上海。严家多是吃洋行饭的,他的父亲和叔叔都是洋行的买办。生长在这样的家庭,耳濡目染,严裕棠对于买办职业和商务活动有着天然的兴趣。在英语学习方面,他也很早表露天赋。父亲严介廷见儿子是个可造之才,专门为他聘请了外籍教师,传授语言及西方文化。
到19岁时,严裕棠在叔父的介绍下进老公茂洋行当学徒,后任洋行主皮尔斯的私人助理,很快他就熟悉了洋行所有的业务。有时大班不在,他也能应酬得体,体现出独当一面的能力。
在洋行干了两年之后,严裕棠就以债权人身份入公兴铁厂当跑街。公兴铁厂是民营机械制造厂,由徐福寿、杜阿宝等人合伙创办。刚建厂几年,主要业务是修理小火轮、纺织机等,还承担打铁翻砂业务。当时来沪的外国轮船日益增多,修配业务繁忙,正是铁厂发展的良机,但公兴铁厂因为没有外语人才,难以揽到大的订单。严裕棠对此则是熟门熟路,他进厂之后,业务量骤升。
1902年是严裕棠一生中重大的转折点。他租用父亲手上的一块地皮盖起厂房,并通过老公茂洋行进口机器设备,与铁匠出身的褚小毛在上海合办大隆机器厂。机器厂主要经营纺织机械和外轮机件修配项目,严为经理,负责外务。严裕棠始终将目光盯住黄浦江,还置备两条小拖轮,为外国船家主动提供上门服务,主顾不断增多。除了修配外轮机件外,其他厂家的机件修配生意也逐渐承揽起来,陆续增加的长期客户有永茂轧花厂、中美面粉厂、日商云龙轧花厂、英商增裕面粉厂等,业务蒸蒸日上。
1907年,严裕棠买断了褚小毛的股份,将大隆变为独资公司。此时,做外轮修配业务的厂家越来越多,利润日薄,而国内的棉纺织业却日益兴盛,相应的纺织机械业务却极少由奉土生产,都是高价由外国进口。不仅购价高昂,而且维修也不方便。严裕棠看准了这个商机,于是宣布:放弃外轮生意,把生产业务转向纺织机件的修配生意上。
此时的大隆不仅规模初具,而且也拥有了较强的技术力量。虽然一时还不能完全自制自销,但仿制和修配水平却是同业中的佼佼者。严裕棠发挥其业务联络之长,获得了英商恒丰洋行和日商内外棉公司的两大订单。代理加工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学习制造技术,也解决了最实际的业务量问题。大隆以两大外国客户为起跳点,先后与40余家客户建立了业务关系,使大隆走上了稳定的发展之路。
大隆机器厂业务发展后,原来的规模已不能适应,1914年沿平凉路增建的厂房落成,这时工人已增加到100余人。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西方列强卷入战争漩涡,长期受到扼制的中国民族工业得以复苏,纺织业发展很快。严裕棠马上意识到大隆也要逐渐与外国在华企业脱轨,转向与民族工业合作。于是,他承包下荣氏兄弟申新厂的机器修配任务。同时,大隆组织技术力量试制部分纺织机器,为整机制造打下了基础。
“做别人做不了的活”
兴力、近代的机器工业,首在机器。然在近代,中国自身的机器制造业十分落后,传统的铁器作坊无法承担制造和维护大型生产机器的使命。无论是洋务时期的军事及民用工业,还是民国初期民族工业的大发展时期,机器设备基本上都是通过洋行由英、美、德、日等国进口。民族机器制造业虽然在学习与仿制之中缓慢进步,但仍满足不了兴办工业的需求。
即使是如大隆、求新机器厂(朱志尧所创办的机器制造工厂)这样的民族机器制造业中的先行者,在很长时期内也是以机器的修配业务为主。虽然严裕棠施展浑身解数,在外商中接了不少大订单,但是要实现机器厂的大发展仍然困难重重。为了广开渠道,严裕棠总是说:“接别人不愿接的活,做别人做不了的活。”别人不愿接的活比较容易做到,大隆工厂对于别家机器厂不愿承担的小活零活总是来者不拒,及时为工厂排忧解难,赢得了很好的口碑,大隆的声望不断提高,也因此赢得更多的长期订单。
但要想“做别人做不了的活”则需要技术实力做后盾。新式机器绝不仅仅是单纯的物件,附着于机器之上的是先进的设计能力及生产技术,是拥有机器制造技能的技术开发和应用团队。严裕棠知道,大隆要想摆脱低层次的机器修配,转向高水平的整机制造,最重要的就是要培养自身的技术队伍,走技术自立之路。
严裕棠在大隆建立了严格的学徒制度,以此来保证一线工人的技术水平,达到“重视技术,保质保量”的目的。大隆选定一批技术精干、吃苦耐劳的老技师担任师傅,徒工进厂之前要经过严格挑选。徒工的学习时间是三年,白天跟随师傅当助手,晚上则学习相关的理论知识。徒工实行淘汰制,表现不好随时可能被辞退。表现出色的徒工满师后可被本厂留下当工人,有的逐渐选拔为工头、领班以至厂长。据统计,大隆培养的技工和管理人员总计在10000人左右,这些技工不仅加强了大隆的技术力量,也成为中国早期机器制造业技术队伍的重要组成部分。
大隆依靠本厂技工,由机件修理、配件仿制逐步向整机制造迈进。在初期,主要是修理简单的配件与机器故障,进而修理比较复杂的纺织机器和引擎。在修配过程中,大隆不仅注重培养技师进行一般性的经验性操作,还要求技师掌握机械原理,提高设计能力。在为英商恒丰洋行代制纺织机传动装置的过程中,大隆技师从洋行提供设计方案中学到很多关键性技术。大隆仿制质量精良,颇得用户称赞。
当时最为主要的业务是纺机修理和制造。严裕棠见到国内众多纺织厂均从国外进口机器设备,不仅价格高昂,而且维修成本很高。这样的商机白白流失,不仅是民族纺织业之失,也是机器制造业之过。他一直都没有放弃整机制造的梦想。经过反复努力,到1922年,大隆机器厂终于试制织布机成功并上市推销。这种织布机系依照日本丰田式织布机,参照英、美织布机并结合本国使用上的要求制造的。织布机的成功表明大隆的技术水平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严裕棠还引进了一批新式的技术专家,设立技术研发机构,全面提高大隆的机械设计和制造水平。1928年,大隆延聘机械专家黄朴奇任大隆机器厂经理兼工程师,掌管全厂的生产和业务。在黄朴奇主持下,工厂组建了机械物理实验室。1932年,严裕棠的第六子严庆龄留德回国,被任命为大隆机器厂厂长。严庆龄在生产技术和工艺组织方面实行全面改革。他聘请擅长内燃机制造的连忠静为工程师,还聘请了两位德籍工程师,与原有的技术员共同组成总工程师办公室,在铸冶、机械加工,量具制造,热处理等方面进行了一系列的改进。经过努力,大隆从机件仿制,逐步做到能够仿制整机和自行设计各类机器设备,并实现了流水线生产。
到20世纪30年代,大隆出品的日本式的精纱车、浆纱车、筒子车、提长机、打包机,英国式的拆包机、开棉机、给棉机、花卷车、清棉机、梳棉机、七眼并条机,还制造了120吨压力的打纱包用的油压机以及染布机,完成了整套棉纺织机器的制造,成为华商机器制造业的骄傲。 产业链延伸之逢生
大隆的技术水平在不断提高,但市场竞争却更加残酷。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外国资本卷土重来,致使许多在大战期间发展起来的棉纺企业纷纷倒闭,机器制造业也承受连带之痛。由于民族机器制造业整体水平较低,华商纺织企业除在维修方面倚重本土企业,仍然从国外进口整套设备。
严裕棠的梦想是建立技术先进、自主独立的一流机器制造企业,但在现实条件之下,单纯的技术引虽之路并不容易走下去。1922年,大隆机器厂试制织布机成功,但新产品上市推销,因华商轻视国货,而产品销路不畅。有的厂家看在与严裕棠的交情上购买了几台,也是弃而不用。赠机推广,效果也不佳。
严裕棠不甘心,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没有人购买,就自建纱厂,自制自销,树立榜样。i925年,严裕棠租办连年亏损的苏州苏纶纱厂,更名苏纶洽记纱厂。在全面接办苏纶后,由大隆机器厂对原有机器进行全面整修,并采用大隆机器厂的纺织机器增设了苏纶二厂和一个织布厂。苏纶纱厂重新开工后,由于机器购买及维修成本低廉,产品成本远低于其他纺织厂,产品质地也十分优良,因此一反过去萎靡不振的局面,连年获利甚丰,为当时一般纱厂所望尘莫及。严裕棠的大儿子严庆祥总结说,苏纶纱厂“无论工务方面,人才方面,均不能不依靠于大隆,如机器之修理添补等如无大隆决不如是方便,人才非大隆积久训导,决无如是之适用’。苏纶纱厂的成功意味着严裕棠“棉铁联营”的企业战略方案初步告捷。
1927年,严裕棠重组设立光裕公司,总管大隆、苏纶两厂,自任总经理,以长子严庆祥为副总经理。从1930年到1931年,苏纶厂销纱3万余包,布11万匹,年盈利达40万两,大隆制品的销路也解决了。1934年,严向中国、劝工两银行购进倒闭拍卖的上海隆茂纱厂,改称仁德纱厂,使用大隆自产的成套纺织机器重新投产。
苏纶和仁德纱厂的成功使其他纺织厂家打消了顾虑,也开始购用大隆机器厂的成套纺织机器。上海的永安纱厂和鸿章纱厂,江阴的利用纺织厂都先后采用了大隆的成套纺织机器。另外,严氏父子还向常州民丰纱厂、郑州禄丰纱厂和江阴通仁毛棉纺织厂等一些纺织厂投资,成为这些厂的股东,这些厂也就尽量购买大隆的纺织机器。大隆也尽心尽力,为这些厂提供从供货、安装、调试到维修的一条龙服务。严裕棠的棉铁联营企业,到抗战前发展到了它的顶峰。1937年,大隆资本总额为法币50万元,各种工作母机500.余台,工人多达1300多人,所获纯利20余万元。上海鸿章纱厂评价说:“我国最先仿造纺织机器其成绩最良,规模最大者,现惟大隆机器制造厂一家而已。”
1938年后,上海租界成为孤岛,形成畸形繁荣状态。严裕棠转而开办泰利制造机器有限公司,聘美商恒丰洋行安特生为董事长,假美商名义进行经营,其班底仍是大隆厂的。当时,华界纱厂为避战祸,都向租界转移,泰利生产的成套棉纺机、织布机和各种机件,销路很好。抗战胜利之后,严裕棠继续实施其棉铁联营策略。从1947年到1949年,严家父子还与人合资在苏州开办了苏州纱厂,在香港开办了怕生纱厂。 为了保持大隆的快速发展,严裕棠在棉铁联营方略之外,还从事房地产的买卖。他在上海购得的大批里弄房屋、公寓和大楼出租收取租金以此来支持大隆机器厂。他在选地方面很有眼光,在选定厂址之后,就在附近购买相应地块。在32/-建成后,生活及商业服务店铺随之发展起来,地价也直线上涨。在资金不足时,他就在有发展潜力的区域中心购进小块土地,一旦成片开发,小块土地也能卖出高价。严裕堂在宁、苏、常等地都置有房地产,单就上海一处而言,他在抗战前即拥有大小里弄、公寓、大楼20余处,地皮158亩。虽然不算是地产大亨,但也是小有名气的房地产主。严裕棠投资房地产并非热衷于这个行业,只是用房地产赚来的超额利润来充实大隆的资本。因此,大隆在发展中虽然一再遭遇困难,但因有较为充足的资金支持,依然保持较快的发展速度,在棉铁联营的策略上也实施得非常成功。
解放前夕,严氏将部分机器转移到台湾成立了裕隆机器厂,但大隆公司的主体仍然留在大陆。1958年,严裕棠逝世。
近代民族工业在发展的过程中,对进口设备一直就存在着从机器依赖到技术、人才依赖的弊端,这也是民族工业难以自强的重要原因。严裕棠在四十余年间,将一个弄堂作坊发展成中国最大的奉土机器制造企业,还拥有两个现代化的大型纱厂和几个中小纱厂,既创出了一条“棉铁联营”的机器自制、技术自立之路,也有力地推动了近代民族工业的进步。
严裕棠和光裕公司
严裕棠(一八八0—一九五八),生于上海市。号光藻。一九0二年与人合办 大隆铁厂,一九0七年后独资经营。同时拉拢英、日商人经营房地产,获取高利。 一九一五年租办苏纶纱厂。一九二七年建立光裕公司,总管大隆、苏纶两厂,自任 总经理。同年由于杜月笙的主持,买进苏纶厂,逐渐发展成棉铁联营企业,抗战前 总资本已达五十万元法币。上海沦陷后,企业为日军强占。一九三八年开办上海泰 利制达机器有限公司,聘美商为董事长。一九四0年以出让大隆为条件收回苏纶等 企业,并做五金、地产等投机买卖。抗战结束后,赎回所有企业。一九四八年去台 湾,一九五八年十一月在台湾病故。 洋行中的小仆欧 晚春的天空像空阔安静的大海一样蓝湛湛的,没有一丝云彩。空气湿润润的, 呼吸起来感到格外清新爽快。 坐落在上海市区南部的豫园更加楚楚动人。层峦叠翠、峰回路转的大假山中漫 步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他生着一张聪明俊秀的脸。他的笑容虽然很甜,但是显得 有些调皮;他的眼神虽然流露着愉快和坦率,但是有点过于凝重,咄咄逼人。他身 穿长衫,看上去非常合体。身旁跟着一个蓝眼睛的年轻男子,他的举动那么温雅。 两人边走边说,兴致勃勃。只听那男孩用英语对身旁的蓝眼睛男子说道: “此园建于嘉靖年间,占地七十余亩。原国主潘允端当时任四川布政使,为了 让他的父母欢度晚年而建此园。‘豫’的词义是‘安’、‘舒’‘乐’嘴’” 那蓝眼睛的男子赞不绝口说: “0K!此园风格独具匠心,布局奇特,具有以小见大之特色,引人入胜之魅力。” 那男孩说:“老师真是独具慧眼!” |
他们凭栏仰观,山景尽入眼帘;步入复廊,复廊中隔漏窗。左看流水山石,右 看楼台掩映,一步一景,情趣盎然,万花楼前华林绣谷,曲槛如云,似在万花拥抱 之中。尤其从鱼乐榭中观隔水墙下的流水,使人产生小溪流向远方,不知何处是尽 头的感觉。水中倒影宛如图画。看得蓝眼睛男子激动得举起双臂高呼。男孩的脸上 露出一副得意神色说: “还是我们的中国好吧!” 这个男孩就是严裕棠。跟在他身旁的那个蓝眼睛男子是他的外籍英语教师。 严家多是吃洋行饭的,严裕棠的父亲也从事此种职业。由于朝廷软弱,自广州 开埠以来,上海等地也相继开了埠。于是上海便成了中国的对外贸易中心。这个港 口有着特殊的地理位置,诱起了外国商贾来此发财的梦想。他们蜂拥而至,凭借着 运用自如的领事裁判权,大发其财。由于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他们便雇用了一 批有身分、有信誉的中国人,为他们服务,负责推销、管理等事务,于是买办应运 而生,逐渐发展成为一个特殊阶层。他们起初只限于行内事务的管理,随着洋行业 的逐步扩展,他们既经营钱财的出入和保管,同时也参与业务经营,成为洋行和中 国商人之间不可缺少的中介人和代理人。 严裕棠从小在父亲的影响和熏陶下,对买办这一特殊职业也产生了兴趣。叔父 们凑在一起经常谈论洋行中的种种事务,他感到非常好奇。他经常缠着叔叔严小坪、 严赓庸、严延龄问这问那,问得叔叔们不知说什么好。他还经常自己编织着美好的 梦,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其中的一员。他自小对英语就有特殊的天赋。这 些,作为父亲的严介廷,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随着形势的变化,严介廷看准了气候,便为儿子请了外籍教师,专门传授他英 语。严裕棠聪明,接受能力强,老师非常喜欢他。他很快和老师成了知心朋友,两 人无话不说。老师对中国的古典文化很感兴趣,于是两人互相取长补短。严裕棠给 老师讲古典文学,讲唐诗宋词,外国佬听得津津有味。严格棠便见缝插针地询问有 关外国人的生活习惯与秉性特征。 “老师,我听叔辈们说,洋大人不好眼侍,稍不小心便要受惩罚,洋大人真的 这么厉害吗?” “N0!N0!不是这样的。我们的人做事要认真,要大大地赚钞票,有真本事是 不会受惩罚的。” 就这样,严裕棠逐步地掌握了外国人的生活习惯和特点。随着知识的增长,严 裕棠的心也长上了翅膀。他整天给叔辈们打进步,想让叔叔为他在洋行找个差事做。 叔辈们心里明白,小机灵鬼是有用意的,便极力回避他。可严裕棠做的事是无人能 阻止得了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严裕棠的努力下,终于感动了叔叔。叔叔严小坪 经不住他的蘑菇战术,只好答应他在洋行里为他谋个仆欧做。仆欧是外国叫法,其 实只是听差的,在洋行里的地位较为低下。严小坪以为小机灵鬼不会看上这个职位 的,没有想到严裕棠闻听后眼睛里顿时闪起了异常欣喜的光芒。 严小坪一言既出,又有些后悔。心想:这小子,鬼头鬼脑怎么愿做这种差事? 给洋人做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是要吃亏的。就是这小鬼头想去做,大哥也 未必同意。于是,便带他来到严介廷面前。严介廷听了,心想:儿子年纪轻,但头 脑灵活,还未涉足社会,不知世道的险恶,先让他吃点苦头也未尝不可。让他对人 生和社会有所认识,不是没有好处的,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自从父亲因为参与 “小刀会”起义之事而荡尽家产,自己先后走南闯北,吃尽苦头,饱尝世间辛酸, 熬至今日成了个小买办,不知经受了多少周折。今日儿子自己提出来,理当让他自 己出去闯一闯,让他品尝一下什么叫生活。 父亲的应允更增添了严裕棠的信心。他的心和一个新生婴儿的心一样烂漫舒服: 好像是晴天,四周的一切辉煌灿烂;好像是雨天,空气特别新鲜清爽;好像是夏天, 充满了花和蜂蜜;好像是冬天,寒气喜盈盈地刺着脸颊和鼻子。严裕堂兴奋得一夜 未眠,天放亮才睡着。次日,他跟着叔叔来到洋行。从此,他开始了新的生活。 严裕棠进了洋行,不仅手脚勤快,而且肯动脑筋,仔细观察各方面的事物,一 一记在心上,就连大班所抽的雪茄的牌子他都了如指掌。没有多久,严裕棠已熟悉 了洋行上上下下所有的业务和人员。有时大班不在,一些事他都能应酬。解决不了 的他就认真用英文记下来,待大班回来交给大班,这使大班非常惊讶,他发现这个 中国仆欧非同一般。 有一次,在传送业务单据时,严裕棠发现有几处差错。他权衡利弊,考虑再三 后提了出来。这可非同小可,这需要有一定的业务水平和心理素质。从此,大班便 刮目相看,经常派他办一些重要事务,并且给他一些好处。严裕棠越干越红,却惹 恼了叔叔严小坪。严裕棠知道此事之后,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洋行。 不甘居于人下 黄昏日落的时候,严裕棠独自站在江边,眺望江面。汹涌的江水混沌一片,那 么沉重、黯淡,急匆匆地老是向前流着。一眼望去,那动荡不已的流水、忽隐忽现 的旋涡,正如头脑里涌起的许多杂乱的思想,永远在那里闪现。严裕棠此时的心情 也同这江水一样此起彼伏,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望着江水,心想:人也应当像这 江水一样勇往直前,向前看,千万不能退缩。一时软弱有可能丧失一生的机遇。他 细细地回忆着离开洋行后的许多往事: 原来,严裕棠自离开洋行后,便由父亲介绍到公兴铁厂跑街招揽生意。公兴铁 厂系民营机械制造厂,由徐福寿、杜阿宝、王兴发等人合伙在杨树浦路三三0二号 租地造房创办,刚建厂几年,主要业务是修理小火轮、纺织机等,还承担打铁翻砂 业务。 公兴自开业以来,生意虽说过得去,但谈不上红火,仅仅维持而已。其主要原 因,是缺少一个对外承揽生意的人。以前也有几个跑外的,有的混日子,有的身在 曹营心在汉,都不堪重用。此番徐寿福听严介廷说要将在洋行做事的儿子送来为他 跑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如获至宝,心想;据说这小伙子既精明又会说洋话, 实属难得。是上帝保佑我,从此我的财源定会滚滚而来。当严裕棠衣着整洁、彬彬 有礼地站在他面前时,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小伙子,由衷地喜欢上了严裕棠,说道: “从今后,你专门联络外国船生意。此路走通可为咱厂赚大钱,此差事办成, 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严裕棠听了觉得这个老板很有眼力。自一八四二年吴淞之战,上海成了五口通 商之一的口岸,洋船纷纷而至,黄浦江顿时热闹非常。洋人霸道成性,为了他们的 利益,江上被蛮横无理地划定了“洋船停泊界”。开始只限定南起洋径近、北至苏 州河口的一段江面,在这一停泊界内,中国民船不许停留。后来,其上限和下限几 次调整。到一八九六年后,上限已经扩展到董家渡,于是,从董家渡到洋径港的一 片水域都划为洋船停泊界了。其实,就是水上租界。船来船往,哪有不坏之理?机 器一坏,船就得抛锚,哪有不就地修理之理?这就叫生意经,可真正掌握并运用好 实属不易。这对雄心勃勃的徐福寿来说,怎肯放过。而生意世家出身、长期深受其 潜移默化、具有生意天赋的严裕棠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如今这主仆两人可算是棋 逢对手,将遇良才。洋人的钱是赚定了。 严裕棠的脑子灵活,加之人也勤快,不多日,便接到几笔外国洋人的生意。徐 福寿对他奖赏了一番,并更加重用。渐渐地,把较重要的事交与他办,并从旁仔细 观察,多方考验。徐福寿觉得严裕棠还算可靠。于是,对他便不再过问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在此期间,严裕棠一心一意为 公兴奔波,公兴的日子越来越红火。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公兴铁厂原先跑外的有个叫朱顺生的,因与徐 福寿有隙,被辞退了。朱顺生一直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报昔日上仇。自严裕棠来 厂后,公兴越来越发达,徐福寿的腰包越来越鼓,朱顺生的气不打一处来。他盘算 来盘算去,都无处下手。猛然间,他突然想到了严裕棠。心想:此人虽然聪明能干, 但还是个雏。只知道傻干,不知赚钱,纯属傻蛋。只要我把他开导好,便可借他的 手为我报昔日之仇了。此计绝妙,此法乃称借刀杀人也。朱顺生越想越得意,便选 了个良辰吉日在路上将严裕棠拦住,软硬兼施把严裕棠拉进一家酒店。严裕棠无奈, 只好奉陪。酒桌上朱顺生异常热情,推杯换盏,把严裕棠灌得迷迷糊糊。朱顺生见 时机已到,便劝他进过老板自己做私生意。开始,严裕棠觉得这样做不够义气。可 经朱顺生再三开导,终于不再坚持。朱顺生见严裕棠不吱声,心想:有门,今天的 钱没有白花。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朱顺生今天便报此仇了,此仇不报 非大丈夫也。 严裕棠和朱顺生敲定后,便多联系点私活。朱顺生手下有一帮专门做私活的师 傅。这样一来,利益均沾,自己手头也宽裕了许多。严裕棠逐渐尝到了甜头,便越 来越胆大起来,对公兴的感情也淡薄了。 严格棠作梦也没有想到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朱顺生为了打击徐福寿,又走出 第二步棋子,他把严裕棠的所作所为暗地里派人告诉了徐福寿: “老板,近日公兴的活儿见少。您老可有察觉?” 徐福寿不解地问: “此话怎讲?” “您老还蒙在鼓里,厂里谁人不知?可能只有您一人不知。” 徐福寿闻听话里有话,便问: “此话怎讲?” “据说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拿着您的钱跑外,却赚钱往自己腰包里塞,长此 下去公兴便成他的了。” 徐福寿听了,有些半信半疑,思忖半晌,沉着脸说: “以后不要乱说,严裕棠整日辛苦,东跑西颠顾念公兴。有些人就愿嫉妒别人, 岂有此理?” 徐福寿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犯了嘀咕。他开始留心观察,果然发觉不对头,气 得险些昏过去。冷静下来时,经过周密思考,觉得严裕棠人才难得。小伙子一口流 利的洋话,头脑灵活,办事能力强。全厂上下找不出一个能与他相比的。小伙子年 轻,难免有点过失。也许手头紧,迫不得已而为之,也是情有可原的。思前想后, 决定找严介延谈谈,严介廷是个聪明人,要他出面予以训导,严裕棠定会改邪归正 的。于是,马上拜访严介廷: “严兄,近日可好!” 严介廷见徐福寿突然来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估计定是严裕棠有事, 便问道: “仁兄,可有事?” “无事。多日不见很是想念,故来看看严兄。” “犬子近日如何?” “贤侄聪明能干,只是滑头,还请严兄予以训导。” 闻听此言,严介廷心里明白儿子不曾犯有大的过错。心想:不甘久居人下才有 上进,“在情场上,在战场上,用什么手段都应当”,这句英国谚语可谓精辟至极。 想到这里,严介廷不禁微微含笑,只是装聋作哑。 徐福寿三番五次暗示严介廷都不见成效,无奈只好决定当面教训教训严裕棠, 警告一下,以免他胆子越来越大。没有想到,自己刚开口,严裕棠早有准备,几句 话说得徐福寿闭口无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严裕棠早已扬长而去。 此时,严裕棠面对黄浦江,心情异常复杂。与公兴关系破裂,使他久久酝酿的 计划终于付诸实施了。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感到的兴奋,他将自食其力,自己当家 作主,不再寄人篱下,受制于人。他渴望独自闯荡社会,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干出 一番大事业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件大事。此事正像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放在 他的面前,光彩夺目。他决定要拿它,但是他深知要付出许多,或许倾家荡产也不 一定成功。虽然决定了,但是他仍旧有一点对于失败的顾虑。眼前困难重重,自己 对招揽生意虽说有一些路子,但对生产技术还不够熟悉。另外,手上资金不足,独 资办厂也有困难。更使他头痛的是如何向父亲说清此事的原委。于是,各种复杂的 思想来到了他的脑子里,使他时而高兴,时而忧虑。他并不注意周围的一切。他沉 溺在自己的思想里,久久伫立在江边,渴望江水洗刷他的烦恼。 大隆机器厂一显身手 一九0二年,是严裕棠一生中重大的转折点。这是他步上近代著名企业家行列 的起点。 其实,严裕棠的担心完全多余。他父亲根本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似乎还流露 了赞许之意。严裕棠的那些小伎俩早被老人看穿,只是不想干预,因而放纵和怂恿 他到今日。严家毕竟是个买办家族,长期与洋人接触交往,有意无意地浸透了西方 风气,家庭空气中既保留着中国传统式的家长威严,又较民主。严介廷虽有家长的 威严,却从不蛮横专制,而是根据孩子们的个性任其发展。 严裕棠见父亲如此通达,也就不想对他有所隐瞒,便把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讲 与父亲。 原来,严裕棠早已与铁匠褚小毛合议成功,两人合资办厂,各出二千五百两。 褚小毛铁匠出身,精通手艺,处事粗中有细。当初合议时褚小毛便坚持帐房由他找 人,严格棠心里明白褚小毛的用意,非常爽快地应允了。心想:公兴老板也算是老 混社会的人了,都被我玩于股掌之中,何况你一个粗人呢?今日能与你共事,只是 借你一用罢了,岂有他哉! 严介廷听了儿子的计划,觉得不止资金短缺,尚有许多事情需要解决。姜还是 老的辣,严介廷老谋深算,为儿子请来了老亲家公及叔辈等,让他们帮儿子一把。 事情正如严介廷所愿,众人相帮解决了严裕棠的大半难题: 严裕棠的岳父答应帮助一股; 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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