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时候就听说,严复的一个后辈在编写一本关于严复的书,既然是同门之后,那资料的真实性和完整性大抵是可靠的,于是,不由翘首盼望,每次来到书店,都会左顾右盼,可惜两眼搜寻到了2006年,还没有觅见芳踪,按捺不住,在高人的指点下,找到了这位还在编纂严复资料的老人———严培庸。
6路车带来了一个日本人
6路车从茶亭公园出发,开过热闹的闽江,再绕上20分钟,路就越走越窄了,时不时还经过路边一大片一大片的垃圾堆。
20年前的6路车,也是经过这样一条线路,从茶亭公园开往湾边方向,从留存到现在的照片来看,当时最时髦的公交车是白底色的,在挡风玻璃下面的部位漆了三道油绿色的条条,行驶在乡间的路上。
一张像这样的汽车照片现在就夹在福州盖山镇阳岐村严培庸老师的照片簿里,照片上的汽车载来的十几个人,在噼里啪啦的爆竹腾起的青烟里,身着上个世纪80年代特色的西装,脸上都是掩抑不住的笑容。
那天是严复纪念馆开馆的第一天,作为严培庸花费了数年精力做出的成绩,在这一天最终得到检验。
为什么要成立严复纪念馆,这还是要从6路车说起。
1986年的某个夏日,6路车风尘仆仆地到达阳岐站,制动,地上翻腾起一层黄黄的尘土,车门“砰”的弹开,一个身材矮矮壮壮,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的男孩子下了车,眼睛里面分明流露着一丝茫然。
没过一会儿,严培庸家的门被叩开,她问:“同志,来找谁啊?”
来者拿出一张便条,其实就是一个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小块纸,上面只有5个字:“阳岐严培庸”。并说明了来意:“我是来参观严复的故乡的。”
说是来看严复遗址的,这在严培庸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所以,她非常爽快地邀请来者进屋。交谈间,来者向严培庸讲出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他叫手代木有儿,是日本留学生,正在南京大学读研究生,在那个暑假,他有一个“自游人”计划———走遍中国近代思想家的故乡。此前,他已经去过了梁启超、康有为的故乡。
寻找到严复生活过的踪迹,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来福州之前,他甚至没有找到足够的介绍严复故乡的材料,情急中有位日本朋友递给他一张纸,就是那张只有5个字的纸条。其实,朋友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接触到在海外的严家子弟,从族谱上知道,在严复的故乡阳岐,有这样一位严家的后人。
就这样,手代木有儿来到福州后,住在了师范大学附近,每天跑一趟阳岐,在严培庸的指点下,找到了严复墓、严家祠堂。
1995年,依然从阳岐站的6路车上,跳下来一个男子,这是手代木有儿第二次来到阳岐,此时的他,已经是福岛大学的教授了。
2005年1月份,手代木有儿给严培庸寄来明信片,文字不多,除了问候外,还附加了一句:“阳岐变化大吗?”“其实,阳岐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严培庸大笑着说。但其实,在这20年中,有一个变化是很大的,这在今天都能感觉到———在阳岐,只要说到严培庸、严老师,路边开小三轮的师傅都会说“上车吧”,然后沿着3公里左右的弯弯曲曲的村路,开到严培庸家的大门前———手代木有儿来后的10年间,他们已经接待过无数慕名而来的寻访者了。
专注于严复遗迹的保护
严培庸今年81岁,她是1925年在北京的煤渣胡同出生的。后来,严培庸的爷爷严拱北家道中落,4岁大的严培庸辗转随父母家长搬回阳岐,从此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学生时代结束后,她又在盘屿小学当上了教师。
严培庸是1979年退休的,退休了的严培庸一时没有了工作,清闲的日子反倒不习惯起来,她开始零零散散地做一些严复、严氏家族有关的资料搜集工作,虽然清闲,倒也自得其乐。直到那次和日本人手代木有儿参观,一下子激起了她修复严复墓的愿望。
手代木有儿提出来要去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严复墓,事实上,当时的地图上根本没有哪儿标注“严复墓”三个字,即使是阳岐的村民,也几乎没人知道严复墓。不过,村民们倒是知道,靠近村口的地方,有一个大大的坟头,村上的老人告诉年轻人:“那是一个大官的墓地。”至于这个“大官”是谁,很少有人知道。
这就是严复墓,按照现代的说法,自从“低调地”下葬后,严复墓很长一段时间无人问津,到了1986年的那个夏天,墓周围是荒草杂芜,严培庸记忆中的那些杂草“很长很长,差不多和我的孙子一样高”,她指着当时照片上上小学的孙子。
到了严氏宗祠,严培庸的心里更是感到失落,那时的严氏宗祠已经被改造成了粮店,正殿卖米,而正殿之后则到处乱跑着鸡鸭,原先的门板、窗户都被乱七八糟地堆在院子里……
这样的景象是很令人难忘的,一代思想家,在逝后的不到100年,被这样对待着,这确实令人不由为之叹息。
在荒草前,严培庸觉得,她找到了这么多年正在寻找的东西了———专心致志去做严复遗迹的保护工作。
既然是保护工作,那就需要筹款了。严培庸想做的第一步,就是建立一个严复资料陈列室;而既然开始于资金、人手都很紧张的创始阶段,那最经济可行的办法就是利用原有的严氏宗祠,建立一个“严复纪念馆”。
想要做好这些都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和毅力的。首先,需要把住在宗祠里面的粮店租户转移出去。不过,经过当语文老师的严培庸的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三番五次的“轰炸式袭击”,终于说服粮店转移阵地,第一步目标初步达成。
第二步是筹款了,严培庸还记得修缮资金的第一个来源:她自己掏出了160元,“我这样的教师,当时的月工资是80元钱。”在阳岐的几次“巡回筹款会”后,再吸收一些其他城市严家后辈的捐赠,一共筹到1.8万元钱,问题又来了,外面有一个反对的声音出来了:“这样收别人的钱,她严培庸肯定是想要贪污。”打定主意要好好从事严复遗迹保护工作的严培庸听到这样的话,当时确实非常生气,也有灰心的情绪,不过,还是想到了严复墓前的那些杂草,又冷静下来,拿出一个本子,在第一页写上了鼓励自己的话:“真金不怕火炼,事实胜于雄辩。”于是,这个本子有了一个使命———记录严复纪念馆的点点滴滴,从回忆手代木有儿的登门访问开始记录起,上百张的照片和记录在其中的文字清清楚楚反映了严复纪念馆的所有发展细节,直到现在。
纪念馆建起来了,严复墓也修复了,在这20年里,它们也经过自然灾害、偷盗等事件,但在严培庸的修缮工作后,又恢复了生机,而每年都会有大批中小学生、文史爱好者、外国友人纷纷来到阳岐,参观严复遗迹,而给他们义务讲解,成为严培庸最大的乐事。
研究家族史并出书
就在采访的那天早上,严培庸接到一个来自菲律宾的电话,见到记者后,严培庸连连说,收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打来电话的人是“全球庄严宗亲总会”的主席,这个总部设在菲律宾的宗亲会每年都会选择一个城市召开年会,选择全球庄姓、严姓的代表参会。今年的会址将选择在香港,而严培庸被选择为严姓的代表,并被邀请在大会发表演讲。
“庄姓和严姓本来就是一家。”严培庸正在从事一项家族史的研究,所以,对严姓的起源,她是做过很多的功课的,更何况,她正在编纂一本名叫《中华庄严》的家族人物读本,主要介绍有史以来,从阳岐走出去的严氏风云人物,那些“对国家、人民、家乡有贡献”的人物,都在搜集之列,对于这个项目,严培庸说,已经写完10万多字了,事实上可以成书的规模了,而菲律宾的一通电话更加鼓励她:“写好之后,可以在香港的大会上义卖,所得的收入又可以提供下一步研究、搜集材料的资金,锦上添花。”
严培庸还和盘屿小学合作,编写了一本面向小学生学习严复的校本教材《睁眼看世界,敢为天下先》,6个篇章讲述了严复刻苦求知的故事和先进的思想。
这是严培庸参与的第一本书,另外一本和严复有关的《不了的严复情结》也已经出版,在这本书中,严培庸讲述了自己多年来保护严复遗迹,整理严复资料产生的感情,也综合了她所认识、熟悉的众多的国内外学者、专家多次来到阳岐所能感受到的严复情结。
在她正在编写的书中,20多年来搜集的近500张照片就派上了用场,而作为严培庸把更多的严复资料推向外界的一本书,她希望能把严复的爱国、进步思想深入到全球的庄、严姓后代中,为了这个目标,81岁的严培庸还在孜孜不倦地努力着。